极目新闻记者 舒隆焕
视频剪辑 胡祉祺
据媒体报道，目前我国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已达4500万，在破解这些老人洗澡难题的进程中，有人嗅到“上门助浴”或成为养老行业新的风口，职业助浴师由此诞生。
助浴师的技术门槛不高，可复制性强，吸引了95后舞蹈教师高伟敏入局“上门助浴”。老人10年来第一次泡在浴缸里洗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让90后助浴师刘文熙意识到，帮助老人解决洗澡难题，是一件幸福有意义的事。
尽管“上门助浴”服务已经进入市场，但围绕着价格和获客所产生的瓶颈仍待突破。一边是基数庞大的刚需，一边是“吃不饱”的市场，助浴服务机构不得不另辟蹊径。
业内人士表示，助浴师的出现，使养老产业市场分工更精细化和专业化，但当前“上门助浴”缺乏行业标准，亟待规范市场。专家建议，助浴行业有望成为养老行业中的一个前沿点，应该以市场化方式为主推进行业发展。
舞蹈教师跨界助浴师
助浴师的技术门槛不高，可复制性强，也因此吸引着年轻创业者入局“上门助浴”。
嗅到“上门助浴”成为养老行业新的风口，河北邯郸95后姑娘高伟敏从体院毕业后，在邯郸当地一所民办高中担任舞蹈教师，兼任体育班班主任，去年辞职跨界成为助浴师。
至今身边不少朋友不理解高伟敏，为何辞职高薪体面的教师工作，去给老人洗澡。她说，养老产业本是国家提倡发展的“朝阳产业”，她发现“上门助浴”是居家养老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的刚需，“这个项目有前景。”
2022年10月，高伟敏与丈夫一起开启了“上门助浴”的创业之路。高伟敏介绍，团队招聘的其他助浴师是当地有居家保姆或护工经验的从业人员。团队主要的客群也是居家养老的失能、半失能老人，高龄老人等。运营至今，团队已有两组助浴师，每组3人，为180余名失能、半失能和失智，高龄老人提供了上门洗澡服务。
上门帮老人洗澡时，时常听到子女抱怨老人不愿意洗澡。高伟敏说，之前上门为一名老人第一次洗澡，老人的儿子都不愿意当场多看一眼，但洗完澡后老人舒服了、开心了，子女也释然了。时间长了，见得多了，高伟敏也渐渐地理解了，家里老人常年卧床不起，子女心中有些抱怨，人之常情，“不是子女不孝顺，不给老人洗澡，这是多数失能老人及其家庭普遍的尴尬。”
高伟敏常会遥想自己老去后的生活状态，如果老年人洗澡成为奢望，特别是对于失能老人及其家庭而言，每一次洗澡都无异于一场“战争”的话，那么这样不体面、不幸福的老年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认为，上门帮老人洗澡不仅仅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还关系到老人活着的尊严。
刚辞职时，因没能坚持把那届学生送上高考考场，高伟敏内疚了许久，也一度因为没有订单而失落不安。然而，从事助浴师半年来，高伟敏团队服务过的老人，少则半年没泡澡，长则2年没泡过澡，每次看到这些老人洗完澡时开心享受的场景，她也从中得到了一丝慰藉。“这似乎是一个互相‘治愈’的过程。”
如今，高伟敏身兼多职。旺季订单繁忙，她是助浴师。淡季主要负责运营工作，一是接收客户的咨询和预约，二是跟组收集客户意见，了解客户详细需求，“老客户体验好了，好的口碑会一传十十传百，对新客户才有吸引力。”
“上门助浴”并非简单地洗澡
一年前，从事旅游行业的西安90后女孩刘文熙转型做了助浴师。决心转行，源于她帮奶奶的一次沐浴。
2021年底，刘文熙在帮奶奶搓背过程中，奶奶告诉她，有位朋友因为在卫生间洗澡，摔了一跤之后去世了。当时，刘文熙心里五味杂陈，她安慰奶奶说，以后洗澡她都会陪着奶奶。2022年2月，她联系到上海、太原的助浴服务机构，主动上门求学。学成归来，奶奶成了第一位体验者。
刘文熙聘请了2名专业护工，经过数日的训练，正式组建团队。刚开始，团队把客户群体定义在60岁以上的老人，在西安街头发传单地推，请网络大V线上宣传，均收效甚微。“刚宣传时，看热闹的人不少，市场对这个行业的认知度极低，无人下单。”自此，刘文熙开始走访当地的养老机构、社区、医院，了解助浴客群的需求。最终，她把主要客群瞄准了居家养老的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偶尔也有少数高龄、临终老人，车祸骨折、渐冻症患者预约服务。
“上门助浴”首要是安全。刘文熙介绍，为了让老人更安全地享受沐浴，助浴师会先给老人测量血压、血氧、心率、脉搏、体温，指标不正常则放弃助浴。以上指标正常，让老人家属知晓免责协议书并签字，方可助浴。采用分体式浴缸也是为了安全助浴。刘文熙介绍，和普通浴缸不同，使用分体式浴缸，老人可以躺在升降垫上，男女助浴师搭配，将行动不便的老人用担架抬至浴缸，助浴师给老人清洗完脸部和头部，再利用浴缸中的升降架将老人降到浴缸中擦洗身体。为防老人磕碰，在浴缸四周还装有安全扶手和防撞条。
上门帮老人洗澡，男女助浴师搭配，既是专业要求，也是保护老人隐私的需要。刘文熙说，久卧病榻的老人多少有些脾气，比较排斥外人帮其洗澡，洗澡时要有应对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比如老人突然在浴缸内大小便了，这时需要重新换水洗澡。
单次帮老人洗澡整个过程大概2小时，期间助浴师要特别注意与老人之间的情感互动，与家属之间的情感共鸣。“上门助浴，家属全程在场，一旦让家属觉得不安全、不专业，就不会再复购服务。”刘文熙说道。
“上门助浴”并非简单地给老人洗澡，也要为老人带来精神慰藉。刘文熙称，在助浴过程中尽管老人身上盖着浴巾，助浴师盲脱、盲洗、盲擦，但每脱一件衣服、翻一次身、试一次水温等都要在老人耳边轻声地征求其同意。同时，助浴时听老人们讲讲年轻时的故事，不时与之互动，他们会更愿意配合洗澡。这是尊重老人，也是与老人建立信任。
从业一年来，刘文熙在行业内做起了口碑，当地的获客、复购情况趋好。她的团队已有6组助浴师，每组3人，服务了1300多位老人，固定会员也有400多人，包括多名百岁老人。
其中，让刘文熙印象最深的是曾上门为一名10年未洗澡的老人免费助浴。这名83岁的老人卧床10年，平时只能靠家人频繁地擦拭身体，保持清洁。10年来，老人第一次泡在浴缸里洗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让刘文熙意识到，帮助更多的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解决洗澡难题，是一件幸福的事。
开辟增值服务增加助浴营收
近日，有媒体报道称部分助浴师上门帮老人洗一次澡收费500元左右，消费者直呼太贵，普通家庭难以承受。多位从业者表示，每次收费500元左右应该是北上广等特大城市，收费标准跟城市消费水平、人工成本及具体的服务内容有关。
刘文熙表示，消费者认为单次上门帮老人洗澡收费太贵，除了成本原因，跟市场认知度有关。一年前，她的客群不稳定，且刚需群体对“上门助浴”认知度低，不少人对洗一次澡花几百元，难以理解。
刘文熙以西安市场为例，运营之初，团队推出体验价298元/次，购买的人较少，多次降价至198元/次，订单量上来了。经过一年的运营，在当地做出了口碑，2023年团队将体验价调回298元/次，会员价在300元至400元/次不等，客户预约量有增无减。刘文熙认为，这一变化证明，一旦市场提高了对“上门助浴”的认知度，加之服务跟得上，客户自然认为这钱花得值。
刘文熙表示，西安助浴师月薪五、六千元，每次上门服务最少需要3名助浴师，人工成本加之设备、其他材料、交通等成本，当前该行业的利润较低。
高伟敏坦言，邯郸本身消费水平不高，单价太高，当地市民难以接受。因此，团队当前推出的是799元会员卡，可提供3次上门洗澡服务。然而，她也有同样的感受，当前行业利润较低，“邯郸助浴师人均月薪在大约四千元，加之其它成本，整体来说不算赚钱。”
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至2021年底，全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2.67亿，占总人口的18.9%，其中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已达4500万。不少从业者正是从破解这4500万老人洗澡难题的现状中，看到了“上门助浴”的前景。
然而，尽管由此产生的“上门助浴”服务已经进入市场，但围绕着价格和获客所产生的瓶颈仍待突破。一边是基数庞大的刚需，一边是“吃不饱”的市场，一些助浴服务机构不得不另辟蹊径。
在刘文熙看来，助浴师技术门槛低，很难做出差异化，当前“上门助浴”形式过于单一，助浴机构服务内容还需多元化。有了前期的口碑和经验，刘文熙的团队一方面加强与当地养老机构、社区、家庭医生合作，互相推荐客户，增加获客渠道。同时，为一些老年客户提供陪诊，上门修脚，专业护工、住家保姆等增值服务，此外团队还提供助浴师技能培训（含设备销售）服务，以增加助浴服务机构的营收。
“上门助浴”缺乏行业标准
如何突破价格和获客所产生的瓶颈？对此，高伟敏希望能打造基于“上门助浴”服务“一站式”的养老服务平台，比如推出一款APP，客户可以在APP上挑选满意的助浴师，预约家庭医生、陪诊、家政等增值服务。客户还可以在APP上为老人挑选更健康，性价比更高的沐浴露、尿不湿、隔尿垫等系列产品。
北京商报报道称，助浴服务机构与社区、民政部门展开合作一定程度上能化解获客难的问题。以北京为例，北京市创新完善养老服务模式试点正在推进中，其中“北康养e家”正朝着串联养老服务机构和老年人的平台方向发展。据北京商报记者了解，该平台目前已引入了家政护理类、助洁助浴类等20家服务供应商，储备了29家意向合作商。
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表示，助浴师这一职业的技术门槛不高，可复制性强，未来或可吸引更多的专业从业者入局，使养老产业市场分工更精细化和专业化。但当前“上门助浴”缺乏行业标准，亟待规范市场。
近日，全国政协委员、重庆静昇律师事务所主任彭静在今年两会提交了“提高社区养老服务可及性”的提案。她对南方周末表示，目前承接社区养老服务的社会机构偏重生活照料，医疗保健、康复护理、文体娱乐、精神慰藉等优质普惠服务获得性差。而康复护理、文体娱乐、精神慰藉等普惠性服务看起来技术门槛不高，实际上往往需要专业机构、人员和资质，比如老年助浴服务不简单等同于“给老人洗澡”，而是要融入关怀、安抚理念。
其实，《“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以下简称《规划》）中已提到要发展老年人助浴服务，支持社区助浴点、流动助浴车、入户助浴等多种业态发展，培育一批专业化、连锁化助浴机构。
为规范助浴行业发展，《规划》还倡导，研究制定老年人助浴服务相关标准规范，加强养老护理员助浴技能培训；支持助浴服务相关产品研发，推广应用经济实用型产品；鼓励助浴机构投保相关保险，提高风险保障程度。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教授魏翔此前对媒体表示，助浴确实是一种有利于老人身体健康的活动，但从需求和购买力上看，目前仍属于小众的增值服务。他认为，从科技知识与养老相结合的高附加值角度看，助浴行业有望成为养老行业中的一个前沿点，应该以市场化方式为主推进行业发展。同时，应注重助浴设备、产品推广，以及培养助浴师的专业性，进一步挖掘行业发展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