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完美工作

按下笔记本电脑电源键的那一刻，我新一天的工作开始了。面前的屏幕从黑色变成彩色，伴随鼠标和键盘的敲击，页面不断切换，我的眼球也被光标和重要信息牵着走。渐渐地，我的眼睛变得干涩酸胀，闭眼以求休息也只花两秒钟的工夫，可以说是十分吝啬了，毕竟眼前的工作还在催我加足马力开工，容不得我怠慢和喘息。我的眼球、手指和精神高度紧张，也没有喝水和上厕所的念头，整个人仿佛被焊在座位里。直到我完成工作，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在长舒一口气后，我仰头闭眼瘫在椅子上。

再次看电脑的时候，我发现之前设置的30分钟计时器早已超时。“看近30分钟，看远3分钟”是我之前学到的放松眼睛的小技巧，但在快节奏的工作下，这样的规定岌岌可危。即便做到也要克服一些障碍，比如我经常思考如何才能在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找到一个距我至少6米远的物体，成为我“看远”的最佳目标，以及如何才能让“看远”自然得体地进行，而不被认为是公然的摸鱼或奇怪的发呆，也担心在这3分钟内老板突然有急事找我，让我不得已继续压榨疲劳脆弱的双眼。

《平凡的荣耀》剧照

可即便严格遵守“看远3分钟”，也架不住一天从早到晚看各种各样的屏幕——小到手机平板，大到电脑电视，忙时在工位上用鼠标、键盘和电脑的“铁三角”与ddl“厮杀”，闲时在地铁上看手机度过无聊单调的乘车时间。屏幕对日常生活的“侵略”无孔不入，可能只有睡觉才会让我与屏幕割席，尽管这也只是暂时的。

曾经我以为开会可以让我在上班时逃脱屏幕的控制，但看到带笔记本电脑去会议室的大家，本打算只拿纸笔的我改了主意。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人拿电脑只是装作在认真听会，实际上立着的黑色屏幕正为亮屏的手机打着有力的掩护；有些人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争分夺秒处理手上的工作信息；剩下的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到会议电视屏幕上的PPT，我就是其中之一。看会议电视当然不算“看远3分钟”，不过可以借此测试一下视力是否有所下降——答案是肯定的。我环顾四周，注意到大家基本都戴着眼镜，还有几位不时用双手按一按鼻梁、揉一下双眼。我叹了口气，想必我们都为眼睛的负荷和近视的加深感到心焦，但却难以摆脱现状。

看到关于干眼症的报道以后，我对眼睛的担忧又多了一分。是时候亡羊补牢，为双眼增加支援了。我赶忙买了各种护眼贴和保健品，看文档时把背景调成绿色，用滴眼液缓解眼内的干涸，还时不时与同事交流护眼经验和种草心得。二三十岁的我们深知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眼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现今的生活无疑加速了视力的恶化，让“心灵的窗口”变得污迹斑斑，心头上的阴云也挥之不去。

《狂飙》剧照

我开始怀念上学时做的眼保健操、米黄色的书页以及无忧无虑在操场上奔跑的日子，那时少有屏幕吸引我们的眼球、占据我们的时间、争夺我们的注意力，然而生活并未因此而黯淡无趣。倒是现在，一块屏幕能让哭闹不止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也为他们接触到大千世界提供了便捷的入口，可与此同时，肉体和精神上的挑战也随之变多了。

在工位上坐得越久，越期待外面的世界能带来身心的解放，想要一份不用整天面对电脑的工作也是顺理成章。上网一搜，与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若放弃电脑作为我工作的主要工具，取代它的又是什么呢？是双手、锄头、菜刀还是扫帚？我想起在做全职咖啡师的那几个月里，这份“轻体力活”虽然改变了我曾经的高压工作状态，也缓解了双眼的负担，却让我的手背从白皙光滑到布满裂口，小腿还因长时间站立而酸胀。或许每份工作都不可避免地会磨损身体，也正是通过这种付出和交换，我才有了金钱的收入。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而这种“脱下孔乙己长衫”的工作又是真正可持续的吗？工作时面对电脑意味着避开风吹日晒和辛苦劳累，也常是体面、高薪和脑力劳动的象征，和纯体力劳动相比，它在某种程度上凸显出现代化的高级感。不过摘蓝莓也好，叠衣服也罢，远远观望时总是带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意味，可落实到生活的鸡毛蒜皮后仍会褪去滤镜、露出马脚。而关于工作的种种也仍然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天底下没有完美工作。

我对理想工作的探索在此又戛然而止，对理想工作的定义和理解也需要调整，但至少我现在认为，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