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10日，是第四个中国人民警察节。在警察节到来之际，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推出专题报道，带领读者走近刑警们的工作日常，聆听他们精彩的职业故事。

记者 张国桐 见习记者 李文璇 鹿青松

电信网络诈骗为什么依然存在？

归纳总结各种版本后，若用一句话来概括，恐怕就是：利益远高于风险，被贪念蒙蔽双眼。

对于骗子，他们与大多数人一样也会算经济账。而在生活中的你我，则为了潜意识里的私欲，主动踏入设好的陷阱之中。

电信网络诈骗或许是科技与互联网高速发展下，突现的负面产物。从最初的萌芽状态，到如今的职业化、规范化、逻辑化及模块化，它正一步步消磨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因此，在济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二大队一中队中队长贾昉看来，电诈并不是单纯的一种违法犯罪，它更像是一个由心理和生活方式改变而引发的社会问题。

电信网络诈骗

已走向定制化、职业化

在电信网络诈骗中，最底层的“马仔”仅准备两部手机，一部连接境外电诈分子，一部拨通受害人电话，一天就能赚够数百乃至上千元，可想而知，躲藏在境外的电诈头目赚得是多么盆满钵满。

在不法者的心中，利益是唯一驱动力，即便明知违法犯罪，他们总会飞蛾扑火。

从2017年到2024年，45岁的贾昉已经与电信网络诈骗等新型犯罪打了7年交道，在他的记忆里，最初的电诈是单一、零碎且各自为战的。

“7年前，电诈分子还未形成系统化、职业化，所以犯罪是可查可控的，但现在电诈形成了职业化和规范化，骗子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甚至还把科技与网络融入骗局之中，骗局有了迷惑性，从而增强了诈骗的成功率。”

的确，多位受害人在遭受电诈骗局后，他们或多或少会产生一系列的疑问，为什么骗子会知道我的个人信息？骗子为何会知道我的行踪和生活习惯？

究其原因，科技与互联网时代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利益驱使下，骗子专门研究科技与网络、社交心理，甚至是人性弱点，然后顺应潮流、响应热点，快速将适时话术和剧本投放入“市场”中。而身处生活中的普通人，可能只享受到互联网带来的便利，对于科技与网络的了解知之甚少，甚至可称呼为小白。也正因如此，网络科技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使得个人信息与隐私通过非法途径流转于各个电诈团伙之间。

“曾经听过一句话，电信诈骗就是骗子强行把受害人拉到网络和金融这条不对等的赛道上，进行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赛跑。”贾昉说，前段时间，他曾亲手分析研判过一起与虚假投资有关的电诈案件。受害人在陷入虚假投资理财陷阱前，被人拉进一个投资炒股群中，群内会员有上百人之多。之后，上百位会员在群主“导师”的带领下投资入股，盈亏人数各占一半。

接下来，群主“导师”重新建立了新群，并统一邀请、带领第一次投资盈利的会员继续下一轮的投资分红，结局依旧是喜忧参半。以此类推，群主“导师”最终组建起了一支由十人组成投资小组。

“从最初的上百位会员，到最终仅剩的十位会员，他们买哪只股票，都是由‘导师’推荐，为什么只有这十人一步步跟着‘导师’从头赢到尾？其实骗子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十个人，恰恰这起案件受害人就是最后十分之一。”虽然隔着海量的数据和电脑屏幕，但贾昉可能是最了解骗子套路的。

贾舫正在工作 警方供图 

贾昉说，诈骗分子通过非法渠道获取到姓名、身份证、手机号码、家庭关系、消费习惯等信息后，就可以对每个潜在目标定制诈骗脚本，编写诈骗话术。

不仅如此，这些信息还会流转于各个诈骗窝点之间，以至于有些受害人被骗后，急于追回资金，结果再次落进新骗局之中的根本原因之一。

随着时代的发展，骗术也在更新，或许生活里的你我无法预判，接下来骗子会用哪一种套路来接近你我，而贾昉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研判，不断地在海量数据中寻找骗子遗留下的破绽，从而做好提前应对。

电信网络诈骗难追踪

是因为“实名不实人”

现在什么都实名制了，为什么还是抓不住骗子？对于这个问题，贾昉给出的回答是“实名不实人”。

通俗的话来解释，你以为与你聊天的是“张三”，但实际操控的是“李四”。案发后，警方很容易调查到“张三”，但想抓获“李四”就绝非易事了。

“骗子用租、借等方式获取到社交账号、银行卡和手机卡的目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隐藏自己，切断与骗局的联系。”贾昉说。

实际上，挽损与“实名不实人”的道理相通。受害人认为，把钱打入对方银行卡中，按照正常的转账路径逆向操作就能追回钱款。然而，这种想法的确把事情想简单了。

贾昉

印象中，电影《反贪风暴》有这么一个桥段，由林家栋饰演的黄文彬在接受廉政公署调查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光说都要半分钟，这些钱在地球上转一圈只需要8秒钟。

把这句话放到电诈链条中的洗钱环节十分贴切。洗钱——把赃款洗白，最终流入不法者的腰包。

“电诈犯罪链条中，职业‘聊手’、定制话术、技术支持、洗钱等分工明确，行为规范，其中洗钱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贾昉调查过这么一起案件。受害人被骗的30万元仅几秒钟的时间就快速被骗子洗白了，但最终进入骗子腰包的并非是30万元，而是15万元。“对于骗子，在骗到钱款的那一刻，任何环节都不能拖泥带水，快转账，快洗钱，因为零成本下15万元已足够满足他们短暂的私欲。至于剩余的15万元，骗子就会留给那些依靠电诈而存活的‘寄生物’。”贾昉说，洗钱的方式有很多种，并非只有银行转账提现。

的确，本报曾报道过一起由济南历城警方侦破的跨境电诈洗钱案件，多名犯罪嫌疑人受境外电诈分子的指示，利用黄金、高档烟酒及手机等物品进行洗钱，并以分批、无序的邮寄方式把赃物送至境外诈骗分子手中。

防范电信网络诈骗

要避免贪心与不甘心

那么面对电诈该如何防患于未然呢？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反诈工作者，贾昉坦言：人有两颗心，一颗是贪心，另一颗是不甘心。

贪心和不甘心均是人性的表象。贪心会让人放纵自己的欲望，过分追求金钱和权力；而不甘心在一定程度上，可激励人们努力拼搏，追求内心渴望的东西。

可本该相互矛盾的两种人性，在触碰电诈的刹那间，竟然成为了骗子最善于利用的心理“利器”。

多位电诈受害人与贾昉进行过交流，站在多年从事电诈分析研判的角度上，他认为，这些受害人遭遇的是“钓鱼”返利诈骗。

贾昉说，“剪子包袱锤”在各地的叫法不同，在济南它被俗称“贼么贼”、“将军宝”。现在不少社交App上都会有“将军宝”的动态包，骗子就是通过输赢较量一步步让一位受害人陷入自我不甘心与贪心的心理角逐中。

犯罪分子从事电信网络诈骗所使用的相关设备

“购物赢免费红包，抽最新款iPhone手机”，这是骗子打出的“广告语”。

受害人购买平台物品后，换取了10次与客服“将军宝”的机会，结果受害人10次赢了5次，根据游戏规则，受害人领取到了奖励。品尝甜头后，受害人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拿到大奖，频繁投入资金，换取一较输赢的机会。

“想拿大奖是贪心，拿不到大奖是不甘心，总觉得100次最起码能赢1次，但受害人恰恰忘了输赢一直被骗子操控。”贾昉说，这就是“赌徒”心理，很多受害人被骗后总想着一把捞回来，结果“雪球”越滚越大。

因此，面对五花八门的骗局时，良好的心理状态至关重要。

“防范电诈，首先要了解电诈，重视电诈，别盲目自信。”贾昉说，如果看了一两个案例，就自认为了解电信诈骗的套路了，那就大错特错。

“越以为很了解电信诈骗的，越会觉得自己不会被骗，反而就越容易上当受骗。”贾昉和很多反诈工作者一样，他们不厌其烦提“天下不会掉馅饼”，频频发布电诈提醒，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因为“血淋淋”的案件已经告诉他们，骗子眼里“猎物”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