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老炮儿和年轻姑娘的“生死之交”

户外不是探险,人生才是。除了登山,人生中找到合适的搭档,谁说不是同等重要?


世界上最难的连攀

世界上最难,海拔最高的连攀线路是哪一条?

有人的答案可能会是珠峰—洛子峰无氧连攀(Everest-Lhotse Traverse)。这条曾让“瑞士机器”乌里·斯特克(Ueli Steck)垂涎不已的线路,全程均在海拔8000米以上,登顶珠峰后,下降到南坳,然后再直接登上洛子峰顶。

但这个答案是错误的,正确回答应该是干城章嘉峰无氧连攀。这条全长约15公里的线路,沿着干城章嘉峰的山脊延伸,全程都在海拔8200米以上,沿途经过干城章嘉峰的4座主要山峰,分别是西峰(8505米)、主峰(8586米)、中央峰(8482米)和南峰(8476米)。

干城章嘉峰北面。图片来源:wikipedia.org

2017年5月,49岁的西蒙·莫洛(Simone Moro)和搭档塔玛拉·朗杰(Tamara Lunger)进行了一次远征,他们计划连攀干城章嘉峰群最难的一部分——先登上西峰(Yalung Kang),然后经过主峰和中央峰,最终登顶南峰并下撤,全程海拔在8300米以上,长度约5.5公里,并且前提条件是无氧和不使用夏尔巴。他们将计划命名为“Skyline”(天际线)。

Skyline计划线路图。图片来源:thenorthface.co.uk

这条线路,西蒙已经考虑了30多年,之前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即使是有氧攀登。

但这次却没能像往常一样,一切都按照西蒙的计划来进行。这位被称为“冬攀大师”(The Winter Maestro),世界上最优秀的冬季攀登者之一,因为胃病引发的呕吐,止步于7200米。他认为自身的状态能够达到4号营地,但并不能登顶,还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因此他决定下撤。

攀登途中。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然后,在营地帐篷里,他哭着对塔玛拉说,这就是我的命。


冬攀大神

自从8年前成为西蒙的登山搭档以后,这还是塔玛拉第一次看到西蒙这么脆弱无助。因为以前的西蒙,在攀登界是灯塔般的存在。

西蒙。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他重新掀起了冬季攀登的潮流,让冬季攀登在时隔17年后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2005年以前,14座8000米山峰还有一半没有被冬季登顶,而到现在,只剩下了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K2)。其中,西蒙以冬季首攀四座8000米而傲视群雄——

  • 2005年希夏邦马峰,世界第14高峰,海拔8027米;
  • 2009年马卡鲁峰,世界第5高峰,海拔8485米;
  • 2011年迦舒布鲁姆II峰,世界第13高峰,海拔8035米;
  • 2016年南迦帕尔巴特峰,世界第9高峰,海拔8126米。

出生于阿尔卑斯山下的意大利小城贝加莫的西蒙,最大的兴趣就是——去探险。孩提时代的西蒙安静又孤独,不喜欢跟别的孩子出去玩。

他的母亲曾说,西蒙不是很合群,因为他没有喜欢的流行歌星或足球明星,所以没有什么可分享的,但是他有梅斯纳尔(“登山皇帝”,第一个完成登顶14座8000米山峰的人)。

图片来源:Simone Moro Archive

西蒙的童年在阿尔卑斯山和多洛米蒂山的山脚下度过,20岁时,他就已经成为意大利运动攀岩队的队员,并在家乡附近完成了几条难度很大的运动攀线路。

1992年,西蒙得到一次远赴珠峰进行科学考察的机会,却在7400米处由于上升过快出现脑水肿的迹象,被队友救下山。虽然第一次攀登珠峰以失败告终,但他第一次见识了喜马拉雅的壮观。

于他而言,喜马拉雅同欧洲的山峰相比,仍有进行真正探险的可能。不过,与他的偶像梅斯纳尔不同,西蒙从未表现出对完攀14座8000米山峰的兴趣,而这通常被认为是展示一个攀登者超凡实力的最佳方式。

“这种考验很艰难,但世界上已经有近40人做到了这一点,因此这不再是探险。”他认为登山应该是人类探索未知的一种表现。

西蒙在2005年首次冬攀希夏邦马峰。图片来源:Simone Moro Archive

当西蒙开始他的第一次喜马拉雅远征时,8000米山峰商业攀登已经开始有所发展。但他还是决然地投入到冬季高海拔攀登。对于赞助商来说,最想要的就是登顶,但冬攀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就是一场赌博,这反而让西蒙心无旁骛。

冬攀是一项极其危险的运动,由于极寒的温度,持续不断的暴风雪,以及随时可以引发雪崩的大雪,让冬攀的成功率仅为15%。据统计,目前仅有34支队伍实现了8000米山峰的冬季攀登,而登顶人数仅为27人。

西蒙认为,当你去冬攀的时候,即使只是在大本营的帐篷里待了3个月,你也会认为自己很牛。

图片来源:Simone Moro Arcl

冬季首攀马卡鲁峰至少有过10次尝试,西蒙在2009年终于成功。

1997年圣诞节当天,在大本营等待了一个多月后,窗口期来临,西蒙和搭档安纳托利·波克里夫(Anatoli Boukreev)、摄影师迪米特里·索博列夫(Dimitri Sobolev)开始尝试冬季登顶安纳普尔娜峰(世界第10高峰,海拔8091米)。当他们将绳索固定在一个海拔5700米的山谷时,一场巨大的雪崩吞没了三人。

西蒙由于所处位置高了几米而幸免于难,但也受伤不轻。他在冰川上爬了两天才回到大本营。

出师未捷,虽然安纳托利的死震撼到了西蒙,但他更加坚定地认为,冬季喜马拉雅山脉的绝对纯净以及与现实世界的绝对隔离就是他攀登的目的。

2011年冬攀迦舒布鲁姆。图/Cory Richards

“登山皇帝”梅斯纳尔曾说:“探险真的是离开文明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回到原始世界,检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和西蒙的观点有点像。“当你在冬天时看到一座山,她和50年、100年甚至1000年前一样,没有人的踪迹,人和自然之间是一种最纯净、最真诚的关系,最大的挑战就是活下来。”

西蒙花了8年多的时间才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冬季登顶8000米山峰。2005年1月14日,他与搭档皮特·莫拉夫斯基(Piotr Morawski)一起登顶希夏邦马峰。

在此之前,喜马拉雅的冬攀活动,一直被波兰人垄断,包括公认的大神克里茨托夫·维利斯基(Krzysztof Wielicki)、捷西·库库奇卡(Jerzy Kukuczka)等。

2011年冬攀迦舒布鲁姆。图/Cory Richards

而在2011年冬攀迦舒布鲁姆后,冬季攀登的旗帜交到了意大利人手中。

生死之交

时间到了2016年,这时西蒙的搭档也换成了塔玛拉,一个1986年生人的姑娘,两人相差了将近20岁。

2月26日中午,西蒙和塔玛拉,以及另外两名队员正在冲顶南迦帕尔巴特峰。四人都在独立行动,甚至没有人用路绳。

在距离顶峰100米的地方,塔玛拉濒临崩溃,她感觉如果自己强行登顶,肯定会死在山上。于是她决定下撤。

图片来源:planetmountain.com

冬攀南迦帕尔巴特峰时的四人组,左二为塔玛拉,右二为西蒙。

西蒙和另外两名队员登顶,这也是他冬季首攀的第四座8000米。从此,14座8000米山峰,只剩下了K2未被人类冬季登顶。

这次特殊的远征,拉近了西蒙和塔玛拉的距离,“我们建立起一种独特的联系”。

因此,2017年,为了纪念自己第一个重要的搭档安纳托利逝世20周年,他决定和塔玛拉执行已经酝酿的了30年的“Skyline”计划。

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塔玛拉刚认识西蒙,希望他能带着自己去攀登时,超级崇拜西蒙。

但干城章嘉远征,西蒙却成了最弱的那一个。当他说出下撤时,塔玛拉甚至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吗西蒙,(无法登顶)并没有使我伤心,因为一般我才是拖后腿的那个人,但这次不是。”西蒙听后嘿嘿一笑。

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所以塔玛拉是那种很势利的人吗?当然不是,这只是她跟西蒙相处的日常。8年搭档,他们已经熟到可以在帐篷里互相指责对方的屁更臭,睡觉前可以来一句“Bastard,Good night”(混蛋,晚安)。

尽管因为西蒙的原因远征没能成功,但塔玛拉还是很开心能和西蒙做搭档,因为,他“真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好搭档”。

西蒙说,如果分析他俩作为搭档八年来的攀登成就,几乎没有,但他认为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以及和攀登圈子之间,八年间逐渐建立起来的联系。

“我们证明了人们之间可以相互认识,一起攀登,然后建立起很高程度的信任,也许我们的巅峰就是这种信任的关系吧。”

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估计是年纪大了,不想再去宣扬登山的雄奇险峻,西蒙和塔玛拉一起拍摄了这部名为《生死之交》的纪录片。

如果说西蒙的前半生一直在梳理自己与攀登,与山,与探险的关系,那么年逾半百,知天命之年,他又开始梳理与人的关系。

影片以干城章嘉远征开头,用插叙的方式讲述了西蒙和塔玛拉从相识到成为生死搭档的过程。除此之外,干城章嘉远征、四次冬攀的绝美雪山画面,也让此片成为一部风光大片,深度与颜值并存。

没有了平铺直叙的乏味,而又透过相对冰冷的画面,传递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看完让人心里一暖。

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我们一生之中会经历各种温暖你生命的关系,生死之交、灵魂伴侣、莫逆之交、八拜之交、义结金兰……但表现形式无外乎相依为伴。

人行道上滑溜溜的,我们彼此搀扶着对方,起先是为了平衡,但过了一会儿,这种搀扶就变成了相依相伴。——玛琳娜·柳薇卡

英国著名作家玛琳娜的这句话,乍看可能你首先想到的是白发苍苍的眷侣走在街上。但仔细一想,或许也可以诠释登山搭档的重要性——开始先相互磨合,如果彼此接受,就成了相依为命。从此登山中互为搭档,生活中互为伙伴。

户外不是探险,人生才是。除了登山,人生中找到合适的搭档,谁说不是同等重要?

图片来源:《生死之交》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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