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城古镇“修谱”

作者：雨田笠翁

上次租车去游运漕古镇，一路跟司机师傅聊天，说老城、谈古镇。他问我：“老巢县有城门、城墙吗？你见过吗？”听到这话，我有点吃惊。他看上去也有五十岁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也难怪，师傅说他是槐林人，第一次进城是七几年。他当然不知道五六十年代的老巢县是什么样子（就像我不知道解放前巢县是什么样子）。

我告诉他：“老巢县什么都有：城门城墙、亭台楼阁、寺庙庵堂、牌坊教堂，青石板大街，老浮桥……。”师傅听得津津有味：“噢，那比运漕漂亮吧？”师傅问。我答：“那当然，巢县是县城，运漕、三河都是集镇，怎么能跟县城比？老巢县紧靠巢湖，四周围是青山，水陆路交通便利，比周边几个县城都要好。”师傅听了我的描述，惋惜地说：“要是这些东西都保留下来多好啊！肯定有很多人会到我们巢湖来旅游了。”

第二天出门，去世纪大道一个地方，我不熟悉，干脆打的，省事。上了车，看了一眼师傅，四十多岁。跟他一说话，发现他不是本地人，问他老家在哪里？他说在江西。我问他：“江西有个樟树市吧？”师傅一听兴奋起来：“哎！我就是樟树人！你去过我们老家？”

“我没去过，我表弟去过，在手机上发过好多照片。你们老家很漂亮哦！有个古镇，还有大片的古樟树林。”我想，司机是外地人，我夸他家乡好他会高兴的。

可是他不领情，说道：“那有什么用啊？经济不好，人穷。”

“樟树也是个市，跟巢湖差不多吧？”我问。

“没法比。我老家人到这里来过，说巢湖市建设的比我们樟树好一百倍。”司机说的有点夸张，但说明他对巢湖的印象不错。

“你来巢湖不少年了吧？我看你对巢湖比我还熟。我老家在这里，变化太大，好多地方我都不认识了。”我说。

“嗯，在巢湖，钱比在老家好挣。但巢湖有些事我也不喜欢。”司机接着说。

“噢？什么事你不喜欢？”我问。

“主要是社会风气，人情开销太大。比如，人家结婚，吃个喜酒要包好几百块钱。办个什么事就要找人帮忙，要请客吃饭。除了喝酒，还要发烟，一人一包，女的不抽烟也要发。这个风气不好。我们老家不这样。”

下了车，想想跟两个司机师傅的对话，发现了一个“围城现象”。城市建设好的怀念老城，城市古老的又羡慕新城。人就是这样，没有的，想得到；失去的，想找回。

傍晚回到宾馆，我又想起江西司机讲的话，说巢湖市建设的比他老家好一百倍。我不禁走到窗口，从高楼的窗户四下观望，突然觉得这个城市我有点陌生。眼前的巢湖市除了城外四周的群山（银屏山、岱山、亚父山、巨嶂山和凤凰山）和城边的大湖还基本保留着原样，城里的景象几乎完全变了。我熟悉老巢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崭崭的巢湖市。虽说巢县和巢湖市同在一个地理位置，但城容市貌大不相同。如果说巢县和巢湖市有什么关联，他们都姓“巢”，巢县是父亲，巢湖市是儿子。儿子比父亲长得高，长得壮、长得帅。今昔对比，确实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巢湖市高楼鳞次栉比，城市公园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这在几十年前做梦也想不到。

至于江西师傅对巢湖社会某些风气的不满，我没有亲身经历，也不能因为他的批评而以偏概全。他生活在这里，我不是，没他体会深。不过，根据我的直观感觉，老巢县人虽然贫穷，但社会风气似乎比现在好。就像是父与子，虽然儿子长得高，长得帅，但是不是继承了父辈的好品性？还很难说。现在城市发展了，人们获得了很多，也失去了不少，这也不是巢湖市独有的现象。

人有时很矛盾，忽而喜新厌旧，忽而厌新怀旧。在外地呆久了，总想回老家。在现代化的楼房住久了，对老城、古村还念念不忘。人们为什么会对老旧的东西寄托着那样深深的情感？过去在老家的住房透风漏雨，卫生设施很差，但家人邻里都充满温情，老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浸润父母的慈爱，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折射着我们青少年时代难忘的记忆。回老家是为了探亲访友，也是探望过去的自己。然而，父母亲也不在了，老城也已经拆掉了，人死不能复生，老城不能再复原，城里曾经的平民百姓，也都没了踪影。回到老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南京博物院民国一条街

近年来，很多家族都在续修家谱、复建宗祠。我想，对于一个城市和一处乡村来说，也应该修一份 “家谱”、修建一个“宗祠”，让现代人了解过去的城市和村落的面貌，了解过去风土人情，了解老一代人的生活环境和生存方式。

为老城、古村“修谱”的方式有多种。“最忆是巢州”众多作者的回忆文章就是在为老城和古村“修谱”，用文字记录过去的人和事。但这是民间的自发行为，仅限于文字描述。还需要政府相关出面，建设本地的“祠堂”（文化历史陈列馆），通过图片、文字和实物来展示。

南京博物院民国一条街

我游过的运漕古镇、长临河古镇都有这样的陈列馆。但是，参观的人并不多，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展出的方式比较单一，观众很难参与体验，对游客，特别是对年轻人吸引力不大。也有的城市在城市改造的同时建设了实体街道，把历史文化和现代商业结合在一起，以此来体现城市的文化历史风貌，如，杭州的宋城一条街，芜湖鸠兹古镇等。

相比之下，南京博物院里有一条“民国一条街”就做得比较成功。这条街建在博物馆的地下层。整条街用实景和声光电模拟，实体与虚拟相结合。游客走在街上，有一种穿越时光隧道，回到老南京的感觉。街上有老字号商店，有卖土特产，卖传统工艺品和老古董的复制品，还不时看到有人穿着长衫旗袍从身边走过。游客渴了，可以买杯冰激淋，买根冰棒；饿了，可以进饭店小吃，或者买块蒸糕边走边吃；累了，可以到老茶馆泡上一壶茶，坐在八仙桌边，品茗看戏。老茶馆有座舞台，每天都有折子戏上演，很多剧团应邀来演出。京剧、越剧、淮剧、扬剧、绍兴戏，黄梅戏变换不停，既满足了人们怀旧的愿望，又有了经济收入。走到大街的尽头，还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厅。这里时常组织活动，邀请非遗传承人现场授课、展示才艺，教小学生们剪纸、做香包，捏面人……。这些生动有趣的活动，让学生们学习传承了传统文化，丰富了课外活动。

我想，巢湖市在城市建设中可从中得到的启发。比如，在建设类似“耳街”那样的建筑群时，可以复现老巢县的东河、西河街、北大街和十字街的部分街景；可以建设一处老巢县文化历史陈列馆；可以模拟一些老字号商店，制作出售地方土特产；可以建个茶馆，搭个戏台，让庐剧等地方戏重现舞台；可以辟一块地方，让手艺人展示技艺，让小学生去学习体验……。同理，在乡镇建设与改造中，可以集中复现古村落的面貌。柘皋、烔炀、槐林这些古镇都可以采取类似的方法，保存那一带的历史文化。

时代在发展，城市在建设，在发展建设中，既要向前看，又应回头看，既要面向未来，也不要忘了历史。大到一个国家，小到城市乡村，发展变化都要基于自身的文化传统。如今的巢湖市缺的不是高楼大厦，缺的不是现代化的商场，而是能展示和传承自身历史文化的场所。

为老巢县古城（古镇古村）修一份“家谱”，建一座“祠堂”，凭着巢湖市的实力，我想是可以办到的。

2019年7月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