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油桐树开花是在汶川县布瓦寨。当时在当地的一处山顶和同伴们分开之后,我独自去追一只鼠兔,中途又遇到一只汶川攀蜥,追完攀蜥又追白眶鸦雀,追着追着,就到了半山腰。这时,我看见岔路边有一处破败的小院,院墙外有几棵树,其中一棵最是茂盛,远远看着开了一些花。我用望远镜看了看,发现是油桐的花,感觉有些惊喜。我没想过会在这边看到油桐。正想走过去看看,突然传来凌厉的狗吠,我怔在原地,害怕被狗儿追,便默默地退出去了。
在这之后,有一天我从野外回来,朋友们得到“线报”说金堂有处油桐花开得正好,便约着一起去拍。沿途的车辆不多,抵达后却格外热闹,满眼都是来看花、拍照的游人。顺着游人的踪迹,我们发现此处所在的山并不算高,油桐花就热闹地开在一侧的山坡上。山脚下是沱江,一座大桥横跨而过,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使得这花有种既出离尘世,又紧邻尘世的意味。
我之前从未见过开得如此正当时节的油桐花。从前都是先看见落在地上的零星花朵,再抬头找花,几乎都是宽大的绿叶把花藏了起来。而此刻的花,茂盛到让你不自觉地忽略那些新绿的叶子。尤其远观的时候,煞有都是花的错觉。
花树周围其他争春的花也开得正艳。单瓣木香花开得正浓,垂下的花枝上尽是雪白的花。朋友说,木香花的味道同名字一样是木头一般的香味。我却觉得是一种不腻人的甜香,没有侵略感。不去分辨时,并不容易察觉这股味道,可一旦你确认过它的香味之后,会觉得甜香如影随形。怪不得这花还有“七里香”的俗名。偶尔会有黄腹山雀跳进木香花丛里,当“采花贼”,花瓣被它啄下,翻飞进风里。雪白之中,还有几株粉红的单瓣月季,虽然过了最繁盛的时候,但点缀了颜色,让这片“花海”瞬间活泼了许多。
朋友把他的相机夹在腋下,凑近去看了一朵油桐的花,回头对我说油桐是分雄花和雌花的。我想了想,捡了一朵被旁人当做拍照道具摘下的花,仔细观察了一番:五枚白色的花瓣,基部有明显的红色脉纹,这脉纹颇有些胭脂点缀美人脸的效用,但本意应该不是吸引人的瞩目,而是引导访花昆虫的吧。我拨开花瓣,看到了两轮雄蕊,并没找到子房、雌蕊之类的结构,想必我捡的是朵雄花了。朋友看到的也都是雄花。虽然我们没找到雌花,但枝头上能看到几颗宿存的果实,有些干瘪了,也能证明雌花的存在。
这果实倒让我想起很多小时候见过的事物来。我曾居住的小街上有加工厂,加工厂门前摆放着交易的成桶的油桐籽榨的桐油。小街紧邻一条大河,河上的交通孕育了周遭繁荣的商业。有不少现在称为“古城”的地方,都是当年水上交通带来的贸易繁荣的痕迹。从前,我的家乡还保留了不少木质结构的建筑,每一块木板都用桐油刷过。上游还有大型的造船厂,桐油也是造船厂必需的防水性材料。端午前后,人们会吃一种用油桐宽大的叶子包住的米粑粑。米粑粑里面会加入一定的鼠麴草,使得米粑粑呈现出很深的绿色,并带有一些鼠麴草的气味。曾有朋友觉得油桐是大戟科的,有毒。按他的理解,用油桐的叶子包食物,是吃不得的。我仔细问过长辈,包米粑粑的油桐叶并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工艺处理,只是包起来之后一起蒸熟而已。这种做法流传很久了,还未听说有人有中毒。不过谨慎对待入口之物,倒是应该的。我说起中毒的事,长辈倒是笑着说那可能是桐油被误当做菜油食用了。虽然桐油在锅里加热时非常香,但真吃了的话,会有很严重的腹泻等症状。而经过压榨之后剩下的油桐籽壳,会被放到果园的树下,既能够增加土壤的肥力,又有一定的驱虫作用。这些都是当年把油桐当作重要的作物积累下来的经验。这里虽然有规模不小的油桐树,但看着树上并没被摘取的果子,可以得知这里的油桐已经没有被当做经济作物了。
我的思绪突然被朋友的呼唤声打断,他兴奋地叫道:“后面的山脊上空有数十只猛禽迁徙飞过。”我们纷纷扭过头去,肉眼辨认出大致位置后,拿起望远镜找过去。那些猛禽正盘旋着形成了“鹰柱”,顺着山脊往山的另一头飞。朋友们辗转着找到了更好的位置观察,分辨其中的物种:大部分是普通鵟,不时还有靴隼雕、乌雕、松雀鹰、苍鹰、红隼、鹗之类。正值春季迁徙季节,我们头顶陆陆续续一直有猛禽飞过。
△凤头蜂鹰(摄影 王进)
能看到如此多的猛禽,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朋友指了指崖边的一块石头,上书“老鹰岩”3 个大字。原来,这也并不是我们的新发现,生活在此的人早就总结出来了。我站在崖边又望了望山脚的沱江,朋友说起下面就是我们曾经好几个冬天做水鸟调查的时候经过的地方。我一愣神,是啊,换了个角度,我也不认识了。(本文刊发于《看熊猫》杂志5月刊 文/图 陌上)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