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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阵阵鞭炮声响起。?
响声并非震耳欲聋，却足以让睡梦中的人惊醒。听着这鞭炮声，应是张三他那卧床不起的老父亲张老头去世了。?
鞭炮声过后，想是安静了，却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乌鸦，在村子中央盘旋了许久，沙哑的叫声响彻了夜空。这是只落单的乌鸦，叫得断断续续的，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张三一夜没合眼，但也不是悲伤得难以自己，只是守在尸体旁不敢入睡。张老头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的双手规矩地摆放在腹部，胸廓早就不见起伏。干裂的嘴唇微张着，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角糊了一些眼屎。尸体已经慢慢冷去了，等到天亮，怕是早已僵硬了。?
天空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张三打了会盹，他看见张老头坐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他，向他招手。张三吓得一身冷汗，半梦半醒，床上的尸体纹丝不动，该是做梦了。?
村里的老人来得很早，烧了些热水，端到床边。尸体已经僵住了，不得不用剪刀剪开张老头生前穿的衣裤。老人们不慌不忙，慢腾腾地用热毛巾一遍一遍地擦拭尸体。?
张三送来肥皂时盆里的热水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不得不去换了一盆。老人直接把肥皂溶进了热水里，再用肥皂水重新擦着尸体。?
“还得要热水？”张三实在想不明白人都死了，随便洗洗就好了干嘛整得那么麻烦。?
“你也别嫌麻烦，当初生你的时候你爹也是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年纪稍大的老人开口说道：“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张三屋外的墙壁上粘着许多飞蛾，赶也赶不走。村里的娃娃在屋外耍玩，稍大些的娃娃够得着墙壁，捉了几只飞蛾。?
年纪小点的娃娃三五个围在一起蹲着，似乎在逗着什么。大娃娃握着飞蛾，也跟着蹲了下来。飞蛾被折去翅膀，拧掉头，飞蛾的身子拿去喂娃娃跟前的大鸟，黑不溜秋的大鸟。?
那哪是什么大鸟，是只乌鸦。乌鸦断了一半翅膀，不知被什么咬去。应是鲜血淋漓的，却被娃娃用草纸包着，草纸染红了又再包上新的草纸。乌鸦被放在垫了稻草的篮子里，望着这篮子，许是哪家用来买菜装菜的。?
乌鸦不吃飞蛾，大娃娃又跑进张三屋里舀了些米饭，乌鸦照旧不吃。小娃娃拿过米饭嚼了嚼，吐在手心了，递到乌鸦嘴边。乌鸦咕噜咕噜地转着黑黑的眼珠子，不肯张嘴。?
大娃娃有些恼了，按住乌鸦，掰开乌鸦的嘴，塞了飞蛾进去。又用手指戳了戳，直到不见了才停住。?
“哪里捉来的？”大人们望见篮子里的乌鸦，揪起最大的娃娃问着。?
“路边捡来的，要是不救它它会就死掉的。”最小的娃娃抢着回答。?
“玩什么不好，这种鸟以后不准碰！”大人提着篮子一把扔下了桥，乌鸦和稻草掉出篮子外。??
天气闷热得很，下葬是在七天后。算好的日子，不能提前也不能推后。?
灵堂里烟雾缭绕，摆在棺材前的水果糕点早就变了色。大人告诉咽着口水的娃娃，那些都是鬼魂吃过的，人要是吃了就变成鬼了。娃娃们闻着香香的，不知是水果香还是糕点香，呆呆地守在门前望着有没有人去偷吃。?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没人睡觉，睡着的也会被吵醒。张三家里摆着一桌酒席，一桌整晚都有热乎乎饭菜的酒席。敲锣打鼓，相互配合着，是不是再参进几声镲。咚咚呛咚咚呛，单调地重复了一夜。?
下葬是在正午一点，那时太阳在正中央。走在最前头的背了一筐鞭炮，边走边放。走在最后头的是亲戚家属，无论有什么事，都没人敢回头，只管哭便是。?
尸体留得过久，加上天气闷热，尸水跟着棺材撒了一地。?
那只断了翅膀的乌鸦飞来了，在空中跟着送葬人，不叫也不飞走。?
棺材越抬越重，抬棺材的伙子以为是谁偷懒少出了些力。?
送到一半该烧纸糊的车轿白马了，风刮得特大，烧得很快。唯独纸人点不着，两个纸糊的小丫鬟端着茶杯在风中摇晃着。血红的嘴唇是扬起的，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闹。?
乌鸦落在丫鬟端着的茶盘上，够着脑袋，似乎在喝杯里的茶水。?
村里的娃娃说棺材上坐了好多人，像是断了翅膀的乌鸦。乱说，人怎么会像乌鸦？?
那天，送葬的人谁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