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块吃肉,你是否更中意大口食肉糜?

2017-03-01 00:46

不知道是哪位先祖那么天才脑洞那么大,好端端一块肉烤了煮了还嫌不满足,非要把它蹂躏成一团烂兮兮的肉糜,难道是之前火点不着水烧不滚,只好拿肉出气?

不由追查这位丧心病狂,有虐尸癖好嫌疑的先祖年份。《周礼》中记载了“八珍”,即当时最被人喜欢的八种绝味。其中排名第五有“捣珍”一说:“取牛、羊、麋、鹿、麕之肉,必脄。每物与牛若一,捶反侧之,去其饵,孰出之,去其皽,柔其肉。”大意就是说,等量牛、羊、鹿、獐子的里脊肉,拼命而且拼老命捶打,直到烂成一团,然后去掉筯膜,烧熟之后淋酱即食。

这道名列“八珍”的大菜,现在看来,不过一肉饼加酱耳耳。但是在当时,这样的菜品已经是无上之味——就像如果你去了解其他七珍,也会有同样的反应——“不过是烤乳猪耳耳”“不过是拌饭耳耳”“不过是牛肉干耳耳”……

在八个“耳耳”之后,我们先来聊聊肉饼。

当一坨肉糜被按瘪,就顺其自然变成了饼,所以肉饼的好吃与否,大大取决于按瘪之前好吃与否。如果那团肉本来就不好吃,那么别说变成肉饼,就算变成肉披萨都无济于事。

拿到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去皮,亦或前腿肉去皮,肥瘦分开,比例三七(你愿意四六甚至五五都没人管你,但是少于三七恐怕天理不容),瘦者细细切丁后斩碎,不能带半点肥肉;肥者切成绿豆甚至黄豆大小,不能带半点瘦肉。什么?你还在想寸金软骨不带一点肉?那也好,各切十大斤,我愿拱手敬您一句“提辖大人”。

不过肥瘦分开切是真的很重要,除非你不怕也和郑大官人一样,肥肉瘦肉劈面打来,下一场“肉雨”,最后还被三拳打得像开了个酱房,正好有了酱油来拌肉糜……

切好后,就可以把肥瘦混合均匀。先前肥肉之所以大粒,是因为在加热过程中油脂会流出,反而不腻,而且可以达到不妨碍瘦肉起胶的效果,不会柴。

接着最关键的一部就是,打,“先斩后揍”是做肉糜的精髓。此时可百般刑法皆上——爱用筷子绞的,爱用料理机的,或者像我一样,喜欢并坚持带好手套拼命向盆底摔打10分钟的,大功告成之余,双臂好似举了10分钟哑铃,而且是10分钟不动的侧平举。

摔打的时候,可以加一点点水,可以加酱油,可以加盐糖,可以加麻油,可以加姜汁……总之,你需要什么口味的肉糜,就可以往里面加什么,甚至炼乳和果酱。当然了,对正常人来说,加一点点液体是一定的,因为在绞打过程中,肉会不停吸水,也因为起胶,一时半会水不会吐出来,这样会让肉质更嫩滑——当然,别加太多水,不然灌汤包灌汤饼的馅料已有,只能再去揉个烫面,把如此“水灵”的馅紧紧包住。

等到万事俱备之时,最简单就是把它蒸掉,也可以再进一步发挥——这块饼里还可以加什么?个人首选马蹄碎和冬菇碎:冬菇的菌香和软滑,马蹄的清香和脆甜,猪肉的油香和弹嫩,简直不要更搭,就像四重奏里的大中小提琴,至于还有一把小提琴?出锅前你撒把葱花试试。

当然,饕餮的广东人还有堪称海天之精华的土鱿蒸肉饼,香得不得了的咸鱼蒸肉饼,亦或梅菜肉饼咸蛋肉饼……无论哪种,都嫩滑香甜自带独特香气。所以每次去茶餐厅,标配一定会点粤菜下饭之王的蒸肉饼,虽然做得难吃的大有人在。

其实说到肉饼,一直觉得南昌人可以骄傲好一会——大概全国再也没有一个地方会吃肉饼汤。好端端一个肉饼掉汤里,汤放在小瓦罐里,小瓦罐放在大瓦罐里……这种奇葩但又简单美好的搭配也就南昌有,独一份。而南昌人一般会早餐吃,下拌粉拌面,汤里可能还有鸡蛋墨鱼桂圆茶树菇香菇皮蛋鹌鹑蛋和肉饼cross over,甚至在蒸蛋下窝藏一层肉饼,搭配得天花乱坠,一种“四海之内,皆为肉饼配料”的豪气直冲云霄。

肉饼是打起胶的肉糜,那么肉臊就是没起胶的肉糜。

其实对于“肉臊”的概念有颇多纷争:在很大一部分地区,肉臊指的是五花肉酱,而在另一些地方,肉臊值得是肉末酱——剁之前和剁之后相差甚远。就像台湾“卤肉饭”,传统的是硕大块的卤五花肉,好似红烧肉饭;而现在市面上更多是切碎的五花肉,甚至是肉皮为主。总之,当想减肥的你,看得你的肉臊面里凭空多了三大块五花肉,千万别不由分说把餐厅埋汰一通,更应该抱着“赚到了”的心理,安心把肉把面吃完,减肥之超级工程留待方长的来日。

话说有华人的角落都会出现的度小月肉臊罐头是个好东西,极其方便爱吃懂吃但四体不勤的懒人们。只要一碗白饭或是光面,热腾腾的,加上薄盐生抽和一勺连着表面猪油的肉臊一坨,看着它慢慢化开,锦上添花再有一块台式腌萝卜,还要一点白胡椒粉——最简单(只是你我简单,别人熬肉臊可不简单)也最最满足,香得吃完了还抱着碗。

当然,若是连这样都嫌麻烦,大可以祈祷家附近开了一家度小月,随时有肉臊面肉臊饭吃——在家里做不到的,除了那碗虾头高汤、那颗弹牙贡丸、或是那片不小心点的烤虱目鱼肚、以及又不小心点的烤香肠配生蒜,更重要的是看得到小哥在那个黝黑发亮的煲里,拨出酱红浓郁的肉臊,放上一只虾一颗贡丸,浇上高汤,淋一丁点香醋……只要脑补一下画面,什么食欲都来了。

其实除了肉饼肉臊,肉糜更多的会被揉搓成肉丸,出没在更多的菜里。最直接如北京干炸丸子,纯肉馅加豆酱,传统一盘一定是18个,mini尺寸比樱桃略大蜜枣略小,下锅两次炸透,边炸边拍让油脂流出。炸好后蘸椒盐或老虎酱——所谓老虎酱,就是加醋加酱油勾大芡的咸甜酸都有的酱汁,还要放大量的生蒜——味道凶猛刺激,还真不是纸老虎。

至于另一道名菜焦溜丸子,无非是炸之后下配料溜一下;而强调四喜而不是六喜八喜或七喜的四喜丸子,也就是炸后烧一下,不过丸子个头大些罢了。

倘若这个丸子继续茁壮成长,将会变成另一种东西——狮子头。毋庸置疑,一个硕大疙瘩的肉丸子怎么也不像狮子的头,倒是像银行门口的石狮子头,所以真的无法理解一些吃食名字的由来,就像鸡仔饼的形状和鸡仔简直天差地别,反而像荷包鹌鹑蛋。若大肉丸是狮子头,那小肉丸就是狗头?

说回狮子头的做法,其实和那些猫头狗头有细微区别。大致是切肉的时候,肥瘦都要一刀挨一刀切成黄豆大的丁,打肉时加姜汁和蛋清,肉里可加各种配料,冬笋、香菇、马蹄、蟹黄等等等等——只要不散即可。

说到不散,很多人在肉里会加生粉,可这样一来,很容易肉质黏糊糊的,好比吃了一团皮馅融合的包子。梁实秋先生的解决方法是肉里不加生粉,但团丸子的时候双手沾生粉,既容易定型也不影响味道(参见《雅舍谈吃》)。然后下锅油炸定型,白菜墩垫底狂蒸,上桌前把肉油除去,嫩得“只能用勺子”“感觉像是在吃豆腐”。

其实传统淮扬菜的清炖狮子头当然不用炸,直接上锅狂蒸几小时即可,不过汤底的清澈鲜甜与否起到很大影响。传统用鸡蛋清,北京索菲特酒店一品淮扬中餐厅蒋应荣大师的版本用上鸽子蛋,更加晶莹剔透可爱至极。

《食经》作者、上世纪香港第一代食家陈梦因先生说,他们家做肉饼肉丸都少不了一样东西:麦片。在打肉时加一点麦片,烹饪时麦片吸水膨胀,即可以起粘和作用,又让肉质更松软——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有必要找时间试一下。

前文所有丸子都是指猪肉丸子,甚至所有肉糜都是指猪肉糜——这样未免太对不起同样好吃的牛肉糜。

国人用牛肉糜做菜不多,除了牛丸——在此之前,推荐欣赏星爷的《食神》里,专治厌食症的乒乓球撒尿牛丸——莫文蔚毫无形象呲牙咧嘴,手持两根棱铁棍,像击进军鼓一样敲打那块完整的牛肉,把牛肉硬生生地打成了泥巴,再裹上濑尿虾冻包成丸子汆熟——一者像乒乓球,掉在地上可以弹回碗里;二者像水龙头,汤汁“撒尿”出来,对面的食客倒了血霉。

换台到中国版《顶级厨师》第一季的一期节目,选手们被要求像莫文蔚一样打出牛肉丸,刘一帆先生还亲自示范卖力非常——其实这个测试个人觉得非常不合理,考得完全不是技术,是身体强度和耐力。

为什么牛肉要挨打?因为不停捶打可以让砸断纤维,砸入空气,砸出弹性,砸走干硬涩。如今在潮汕地区,真的有餐厅夸张得用两根铁棒做牛肉丸,客人看着过瘾——我吃的牛肉丸,可是出自于10公斤的四棱精铁棍。

其实乒乓球牛丸还有个堂兄,就是山竹牛肉丸,山竹牛肉看上去硕大,可能有三个普通牛丸大小,却异常柔软多汁。牛肉照样要摔打(不过不用棍打),加入马蹄、陈皮等一众配料,垫上山竹上锅蒸透,一颗原味一颗蘸辣酱,一连八颗绝不刹车——这是粤港茶楼中最爱的茶点之一了。

西式肉丸以瑞典肉丸为最。牛肉和猪肉混合肉糜,加上奶油和面包屑的混合糊糊,团成丸子在烤箱中翻面烤,最后加上番茄为主的浓稠酱汁——其实意大利也有类似的肉丸,番茄罗勒橄榄油的综合,就是纯正的意大利味。

其实西餐也只有这种肉丸才能被正真定义为“丸”——其他的比如说某某丸子汤,其实只是用勺子挤出的三角形物体,较细长,非要说它是“丸”也真是难为翻译人员了。

猪肉能做饼,那牛肉呢?废天下之大话,汉堡肉啊。汉堡中的肉饼不就是牛肉饼吗?顺带吐槽一下麦记的牛肉饼,干涩,冰箱味儿十足——In-N-Out 为什么火?因为新鲜啊。这大概也是汉堡肉的唯一要求了。哦,对了,新鲜汉堡肉还是应该吃三五分熟的,好像煎过的Beef Tata。

至于羊肉末,一般就很少做成肉饼或肉丸,而是充当馅料——羊肉饺子羊肉包子羊肉馄饨羊肉馅饼馕包肉,以及我最最喜欢最最黯然销魂的羊肉洋葱馅的新疆烤包子,香得不可理喻。

至于鸡肉糜的身世就比较悲惨了,这是中餐常用的扫汤材料。为了得到澄清的高汤,一般会在出锅前加入一碗鸡肉泥(即鸡腻子),让它在凝结的过程中把汤里的漂浮物吸附,最后一起捞出扔掉。

不过,一旦汤里本没有杂质,而鸡腻子里正好加了点蛋清的话,这一碗倒下去就从垃圾变成了国菜——川菜头牌鸡豆花,柔滑无骨,轻盈鲜甜,最好配一个牛肉酥饼,如果是鸡肉酥饼更妙,完美的肉泥两吃。

至于鱼丸,也像牛肉丸一样,大致有两大分支。一类像粤港的鱼蛋,空气感十足,手挤才会弹得不得了。在广东一些乡下,甚至为了保留空气感,单单用手轻轻抓一把就下锅炸,定型后差点留下指纹,简直可以凭菜找出厨师是谁。这种鱼丸,点睛的是一碗酒香浓郁的蚬肉酱。

另一类是淮扬的鱼丸,即蛋清鱼丸——鱼肉细细刮成蓉,加蛋清和水一直打,还要加姜汁和猪油(这一步不能用搅拌机,因为机器的温度会让鱼肉腥味出来)。水烧开移锅止沸,小心翼翼推进鱼丸,定型后中火煮熟,一把盐一把葱花,清甜到骨子里,鱼丸真的像豆腐,别说不用嚼,都不用抿。

文章末尾说说虾和墨鱼。虾胶和墨鱼胶非常常见,前者还被冠名以“百花”,常被酿进某种食材中,例如广州酒家名菜“百花酿鸭掌”。而墨鱼丸虾丸墨鱼饼虾饼,都应该起胶后加入猪油或肥肉,才会有发自内心的油润。或是再加马蹄——本文一直没离开过马蹄,可见马蹄与肉泥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

唯一注意的是虾肉不宜搅拌(其实最好所有肉泥都别交给搅拌机),用刀一拍,微微斩剁即可,才会有层次感颗粒感,才会更弹牙。炸一点类似的丸子,无非是绝对少有的下酒下饭圣物。

还有香肠,上文所有肉泥几乎都有其对应的香肠。香肠的精髓在于要肥肉,最少三七,二八的肠都略瘦,不管是在广东、四川、台湾、湖南,甚至法兰克福还是汉堡。要说肥香肠,沈爷的东莞五五陈皮小肉弹才是顶峰。而在飞鱼子香肠、墨鱼汁香肠都屡见不鲜的今天,我异常偏爱古老广式的润肠——即鸭肝或猪肝或鹅肝肠,香气冲冠凭栏处,陈皮点睛去腻最妙。

更古老的金银润,其实是猪肝肥肉肠,敢吃的人就更少了。不由想起那丧心病狂不可理喻的苏格兰国菜,整个羊肚里塞上羊肠羊心羊肝,不放任何香料,那味道,你敢想象一下吗?我不敢。

最后还提一下“滑”。和香肠一样,上文中的所有肉泥几乎都有它们对应的滑类,常见于各种火锅店里。其实这个滑那个滑,不过是没挤成丸子之前的肉胶,上桌再分割罢了。所以非常不理解竟然有餐厅,同种肉类的滑比丸子标价还高,安的是什么心。或许,只能说明他们的丸子差吧。

肉变成糜的过程,实质是破坏了纤维,更好嚼更照顾牙齿。而现代人一副铁齿铜牙,或是进口烤瓷牙,别说吃肉泥,就是吃生肉都没问题。故吃肉糜的根本原因真实企图,只是大块肉换一种形式的对比快感,以及对细碎嚼劲和松软质感同时同体的妄想。而一块肉保留了外形,改变了内在,没改变味道——这样的肉该不该是分子料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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